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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給她打過圓場幫過她的忙。

怎麽答都……不嚴謹……嘛……

斟酌半天,沐容想了個絕對無錯的說法:“肯定……沒陛下和殿下熟。”

“……”廢話,那是我親弟弟。

皇帝眉頭微挑,又道:“那要是他不在意你規矩不周,你願意嫁去王府麽?”

“不願意!”這次沐容答得快且斬釘截鐵,見皇帝神色一動,旁邊的馮敬德神色也一動,方知自己答得太“猛”了。緩了緩神,溫言道,“奴婢和殿下就算是熟……也不是那種熟。方才穎貴姬娘娘當真是誤會了,根本不是那樣的事……”

皇帝凝睇著她微有不信:“真的?”

“真的!”沐容答道,下一秒,卻從這句追問裏琢磨出了些許不尋常的意味……

好像不是那麽簡單的詢問……好像有點……酸溜溜的……

好像還有點……松了口氣的味道呢……

……別鬧!

於是沐容登時提了防心,迅速地思索了最合適的答案,仿佛沒聽出皇帝語種別樣意味般地繼續道:“奴婢若是想嫁,方才就順著穎貴姬娘娘的話說下去了……怎麽也好過去浣衣局不是?奴婢是真不想去王府,不只是不想去王府,也不想給任何人做妾。”

不想做妾——陛下你就算有那個心思你能讓我當你正妻麽?

沐容心裏腦補了一個Q版的自己舉起葫蘆:我說一句我要當皇後你敢答應嗎?

不敢就別瞎琢磨好嗎?

老子是在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熏陶下長大的好嗎?

“不想做妾。”皇帝果然琢磨了一下這句話,俄而凝笑一點頭道,“知道了,日後尋個合適的夫家給你,當正妻。”

沐容大松口氣,卻又欠身說:“這個不急。”

皇帝微楞。

沐容舒著氣微擡起頭,望著殿頂上的雕梁畫棟抿笑道:“奴婢現在當這女官當得挺高興,一時還不想嫁人。”

就算有些不敬也比藏著掖著直到突然被賜出去了強。沐容暗自緊張著,維持著笑容又道:“奴婢想著……先好好在宮裏做事就是,若到了年齡放出宮,另說!”

這些想法倒是真的。思來想去,沐容給自己制定的最佳生存方案是:當好女官→攢錢→出宮→開個小鋪子或者索性坐吃山空順帶著自由戀愛。

皇帝聽得無奈了:“呵……你倒豁得出去,這麽不愁嫁麽?”

“愁嫁幹什麽?”沐容沒臉沒皮道,又正色說,“人這一生,總要有一場奮不顧身的愛情,和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

☆、15閑逛

“‘說走就走的旅行’?”皇帝說著這句話打量她一番,然後下頜輕擡地不屑道,“你不行。”

“……”被鄙視了,沐容瞪眼以示不服,“怎麽不行?”

皇帝側坐托腮,略有慵意道:“你想啊,走天下的人,要麽是行俠仗義的游俠,要麽是四處游歷的學子。就你……”皇帝一頓,再度打量她一番,“別的不會,罵街打架一門靈,再讓人當成劫鏢的收拾了,一問起來還是宮裏出去的,朕嫌丟人。”

分析得頭頭是道……

頭頭是道你妹啊!!!

這算是什麽評價!怎麽就當成劫鏢的了?

但沐容又不敢跟他頂,一時氣結,忍了,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那算了吧……”

……這麽好說話?

皇帝被突然學乖的沐容弄得不適應,沒話找話地又道:“別介,先說說想去哪兒。”

老撾越南柬埔寨,

印度埃及地中海,

英美新西蘭轉一轉,

最後扭頭游日韓!

——這是沐容本來的旅游計劃。結果麽,沐容心裏把這些念叨了一遍,然後認真道:“映陽梧洵和祁川,宜寧淮昱和璒丹,煜都庖歌和淄沛,再有空就靳傾轉……”

現編現賣,姑娘你真是出口成章!

差不多把大燕的大板塊背了一遍,外加個鄰邦靳傾。周游世界的計劃成了周游全國,倒也不完全是應付皇帝,這會兒好像也只能周游全國,英美日韓怎麽去?沒有飛機游過去嗎……

而且誰知道他們現在什麽情況?美洲大陸被發現了嗎?她要去看印第安人嗎……

她又不是姓沐名容字倫布……

“還想去靳傾啊。”皇帝笑說,“還沒去夠?”

……露怯了!光想著玩了!這個沐容是在靳傾待了很多年還會說一口流利的靳傾話的啊!

“這個……再去看看嘛……”沐容訕訕應付道。

“一個人的一輩子,至少要有一次奮不顧身的愛情和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這本來在網上流傳甚廣、無比清新文藝美好充滿文藝的一句話,被皇帝岔得讓沐容從此無法直視!

你才劫鏢的好嗎!

於是當皇帝提出讓她把傷養好了再來當值的時候,沐容待著幾分怨氣很是愉快地答應了:你個一句話摧毀小清新的!懶得見你!

安心養傷不理人。其實這傷不重,跟上次的杖責比起來那都不是事兒——上次那都快成三級殘廢了。

只是可恨這傷在手上,弄得她幹什麽都不方便。洗臉疼、穿衣服疼、梳頭疼,連吃飯拿個筷子都疼!

要了命了……

瑞王給的藥倒是不錯,可等見效畢竟要有些時間,所以在最初的三五天裏,沐容房裏傳來最多的聲音……就是倒抽冷氣的聲音。

“噝……”穿衣服時袖子從手上一劃,沐容眼裏淚汪汪的。

門被一敲,沐容應了一聲“請進”,門就推開了。

“……”沐容一驚,意識到自己現在衣冠不整——主要是外面的一件褙子剛穿上。現在這個情況,系上系帶很是廢工夫,她頭一個反應就是先脫了褙子再見禮,裏面的襦裙可是好不容易穿平整了!

皇帝看著她這奇怪的舉動楞神——沒見過宮女見了自己就脫外衣的,姑娘你什麽意思?

還好脫完了褙子沒繼續脫……沐容在皇帝的楞神中拜了下去:“陛下大安……噝。”

然後沐容聽到皇帝說了一句:“……二十三。”

……什麽二十三?

沐容不解地擡頭,皇帝說:“你噝了二十三聲了。”

臥槽陛下您在外面待了多久了!

沒趴門縫看我換衣服吧!我可是從抹胸開始穿的!

……看皇帝那副清雋儒雅坦蕩蕩的神色,應該沒有。再說沐容也沒什麽可看的——才70B!

“起來吧。”皇帝虛扶了她一把,沐容站起身垂首道:“陛下……有事?”

“沒事。”皇帝睇著她,“怎麽地?”

什麽怎麽地?這話該我問才對吧?您擡什麽杠啊?沐容扯了扯嘴角:“沒……奴婢正要……正要出門走走……”

“哦。”一看沐容就是一副想溜之大吉的神色,皇帝挑了挑眉,懶得追究她這類似於逐客令的大不敬,“說走就走,是吧?”

“……啊?”

“說走就走的旅行嘛。”他瞥著她,“去吧,天天憋在屋子裏也沒好處。”

“謝陛下!”沐容歡天喜地地福身告退了,“奴婢告退!”

“嗯……”眼前瞬間就沒人了,皇帝環視房間一周,突然想好好看看。

沐容本來根本沒想出門走走!

不過知道皇帝對她有點不一樣的心思她才不會和他就這麽孤男寡女再在屋裏待著呢——她蠢麽?萬一聊著聊著寬衣解帶躺下了怎麽整?

皇帝要睡個宮女她沒的躲吧?

在她房裏睡的……日後鐵定沒名分吧?

沐容考慮得相當清楚,就算躲不過也不能吃這麽大虧。

一路溜達到禦花園。正值秋末,禦花園裏秋高氣爽,風景……不算怡人。

枯枝敗葉什麽的,湊合看看吧,坐湖邊吹吹小風也是不錯的。

望著眼前寬敞的湖泊,沐容遠眺著對岸,那一邊的景物完全看不清,這湖委實是不小。

嗯……如果能劃船就好了,最好是頤和園北海都有的那種腳蹬的鴨子船……

沐容知道這其實是想家的反應,長嘆一聲,雙臂環膝作悲傷狀。

她算是適應能力很強,在哪都能開開心心的。一直努力融入這個時代,不過不能細想,細想就覺得難了——所以不如活得大大咧咧。

搖了搖頭,沐容把自己從這種悲春傷秋的情緒中拽了出來。站起身,擡起胳膊,玩命扯,伸個無比暢快的懶腰。

“大燕好,沒有霧霾空氣好;宮裏好,會說英語俸祿高;禦前好,賞錢豐富福利妙……”

每次心裏不爽了,沐容就念叨一遍這句話,補充正能量。

“大白天的,沐姑娘不在禦前守著,挺清閑吶?”

有幾分耳熟的聲音,當即讓沐容正能量補充失敗,暗道了一句“一點也不好!”回身一福:“貴姬娘娘安。”

“免了吧。”穎貴姬淡瞧著她,微微笑道,“聽說你在陛下跟前,禮數也就那麽回事,本宮哪敢受你的禮?”

——這哪個混蛋說的?

——我在皇帝面前禮數很周全好麽?完全不敢怠慢好麽!

哦好吧,掐架是另一回事。

沐容亦是一笑,神色無比恭敬的樣子。

“本宮有些話想和沐姑娘說。”穎貴姬緩緩道,繼而吩咐隨來的宮人說,“天涼了,回去給本宮取件衣服來;另拿墊子,備上熱茶。”

兩個隨來的宮人一並離開,這是要促膝長談的勁頭?

沐容心說你蒙誰呢?望了望眼前的湖面,沐容看著穎貴姬走了過去,聽她說了一句:“姑娘,你看那邊是是什麽?”

沐容剛才已經看了那邊半天了,除了樹毛也沒有,聽了這話豁然開朗:哦!是故意把人支開吧!難不成……是個惡俗戲碼?

若真是“惡俗戲碼”,無非兩個選項:一、穎貴姬打算把她推進去;二、穎貴姬打算投湖然後栽贓給她。

……大姐你有點創意沒有?這種事在古裝劇古言文裏寫爛了好麽?再玩都要被差評了好麽?

不過想著四下無人作證時穎貴姬玩這手段的成功率……沐容還是不得不認真思考一番,覺得應該不會是要自己投湖栽贓給她——不是說穎貴姬身體不好麽?投湖受涼丫作死麽?

這是在拿繩命爭寵啊……

當然,這也只是個猜測,沐容還是希望穎貴姬沒這麽無聊的——可該有的防禦還得有,把她推進去她不怕,若是穎貴姬當真自己不怕死地跳進去栽贓,她還得救人才是……

要不然真死了就說不清楚了……

於是很配合地走了過去站在穎貴姬身邊,如果穎貴姬推她就隨意吧,要是穎貴姬跳了……她就拽住。

足下站定,沐容還望著對岸表示了一下好奇:“什麽?”

“就那邊。”穎貴姬伸手指著,沐容則餘光瞥見她往後退了半步。

來推!來推!——心裏突然莫名其妙地期待是怎麽回事。

看著滿臉天真無邪的沐容,穎貴姬一下,手緩緩搭上她的腰,繼而陡然使了力……

“撲通”,落水的聲音,水花四濺。穎貴姬卻沒能如料欣賞到沐容落水後撲騰掙紮然後淹死的過程——一掉下去就不見了?

沒撲騰直接淹死了?

這湖不淺啊!不可能是撞到湖底磕暈了啊!

沐容屏息,盡量減少吐泡泡的量,身子慢慢往下墜著,同時迅速扯開了腰間裙帶。扯掉下裙、脫掉上襦,只剩下中褲和抹胸就方便多了……

走著!

沐容在水底傾下身子往前一劃,老子可是六歲就開始學游泳、連潛水證都拿下了的!

☆、16炫技

穎貴姬被“入水即不見”的沐容下了一跳,再看到她時,她已在十幾丈開外的地方了。

冒頭喚了口氣,沐容壓根不理會還在案邊的穎貴姬現在是個什麽反應,覆又潛下去繼續游著。

你丫敢推我我就讓你看看什麽叫實用生存技能!

在接近湖心的地方停下,沐容回過身來,腳下踩著水,對著穎貴姬一聲冷笑——離得遠了,穎貴姬倒是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大致也能猜到……必定不是什麽好臉!

蛙泳、仰泳、自由泳……

還有令人折服的蝶泳……

沐容在湖心炫技中,每種泳姿游上個十幾米就切換下一種然後折回來,一時甚至懊惱當年偷懶沒報花樣游泳班,要不然驚呆岸上那個賤|人!

實際上,即便沐容不會花樣游泳,岸上那位也已然驚呆了……

就見沐容穩穩地躺在湖面上,兩腿有節奏地蹬著,濺起水花無數,雙臂不停的“掄”著,游得那叫一個自由自在……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不動了,仍是平躺在水面上,腿往下垂著,半天沒有反應。

——死了麽?穎貴姬霎時松了口氣,剛念叨了一句“死了就好”,她就又動起來了……

這回成了趴著,仍是雙腿濺起水花無數,雙手劃上來又打下去,還是游得自由自在。

穎貴姬的神情變得很是覆雜,簡直覺得自己遇上了個怪物。

眼見岸上的人已僵住,沐容心裏樂了:你有本事來推我,你有本事一起游啊!別站在那兒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岸上!

“……什麽?!”賀蘭世淵一驚,手上一滯。本是饒有興味地在沐容的房裏轉悠著,順帶著看了看她練字的成果。正暗笑她字醜呢,就聽說她掉湖裏了,一壁往外走去,一壁心說我不就是背地裏嘲笑你兩句麽?你至於麽?

皇帝走得急,一眾宮人快步跟著,聽皇帝問道:“救上來了麽?”忙應道:“沒有,但是……”

但是她好像沒什麽事。

皇帝一路都沒在說話,看得出神情緊張。站到案邊的剎那間,卻是整張臉都沈了下去。

一眾禦前宮人本就是聽人回了這事故而去稟了,也不知沐容具體是怎麽個情況,目下擡頭一看,也都傻了眼。

——這真的是“落水”嗎?

皇帝睇了眼不遠處站著發楞的穎貴姬,無暇多做理會,叫了宦官過來,明顯口氣不善:“把她撈上來。”

幾個宦官大氣都不敢出地應了一聲“諾”,趕緊去照辦。

正在水裏玩得開心的沐容遙遙瞧見一艘小船劃了過來,也隱隱看見上面的宦官,心中自然設著防——誰知道這是不是那穎貴姬派來的人?要是把她拽上去再按水裏淹死怎麽辦?這可也是宮鬥常見戲碼……

扭頭就跑,不對……就游!

為了節省體力,沐容也不仰泳自由泳了,蝶泳更是免談,直接蛙泳走起。時不時地回頭看看,知道那船比她走得快些,估計她還沒到岸邊就能被追上——就像一道很常見的數學題,A從甲地往乙地走,十分鐘後B從甲地往乙地走,B的時速比A高若幹,問B多久能追上A……

“次奧!”沐容回憶著童年,頭悶在水裏一聲低罵,小學時真是恨極了這種題,覺得計算這個有個毛用,還美其名曰“應用題”,到底哪兒能應用得上?!

結果……還真“應用”上了……

情況一點也不好……

於是在B快要追上A時,A決定沈下去……

明明不差幾丈距離了,船前的沐容突然沒了。兩個宦官自不知她是因防著穎貴姬才跑,見她沒影了不禁面面相覷:還躲?這丫頭又等著陛下罰呢?嫌命長?

在岸上等著的賀蘭世淵把一切盡收眼底,本來陰沈的面色莫名其妙陰不起來了,看著船停下、船上的人四下張望著,不禁一聲輕笑,蹲下接著看。

站著累……

沐容琢磨好了,憋足一口氣潛下去,從船底下“爬”過去,趁船上的人還在那頭找她的時候,玩命往來時的岸上游,岸上就一穎貴姬,要打架誰怕誰啊!

而且她還真不信她都脫成這樣了,穎貴姬那個學慣了三從四德的天子宮嬪還敢上手跟她掐!信不信她喊非禮!

於是沐容成宮地潛了下去、成功地摸對了方向、成功地到了船底、成功地到了另一頭……

然後她還沒來得及敞開了游就被撈上來了。

小風一吹涼颼颼的,沐容在驚呼中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水,望了望旁邊的情況:臥槽?

這是個魚抄子麽……特大號的魚抄子?仨宦官一起握著桿就把她兜起來了?

這什麽裝備?算開掛吧!

然後她被擱在了船上。

“喲呵,撈住了。”皇帝在岸上一副看得很開心的樣子,馮敬德擡了擡眼皮:陛下,您合適麽……

船上有五六個宦官,直到把沐容撈起來才發現她上面就一件抹胸、下面就一條中褲,幾個人便很默契地把船圍了防止她再逃,卻是誰也不敢看她——就說宦官不算男人吧,可這個時代背景,就算這是一船的宮女估計也沒人敢擡頭看她。

太傷風敗俗了!

於是沐容孤零零地待在傳中央,抱著膝蓋發抖。畢竟已是深秋,適才在湖裏游得爽運動量大不覺得冷,被撈上來吹風可一點都不舒服。

初中物理告訴我們……水蒸發……吸熱……

宦官們一路聽著沐容上下牙打顫發出的節奏感極強的聲音往回走,起初還下意識覺得怎麽就忘了給她拿件衣服或者被子,仔細一想——沒拿也就沒拿吧,在禦花園裏脫得這麽幹凈,鐵定不是杖斃就是賜死的事兒啊!

沐容上了岸之後,本來看得很愉快的皇帝也再度沈下了臉去——他也是剛註意到沐容居然……脫了……

完!全!樂!不!起!來!

眉心狠一跳,一邊的馮敬德清楚地看到了皇帝額上的青筋,心說這下沐容真是完了,不死也殘。

皇帝居高臨下地淡看著她,白色的中褲被水浸透後貼在腿上,露出些許肌色;抹胸亦是緊貼在身,把身材走向勾勒得甚是清晰……

“陛下……”沐容被凍得嘴唇發紫,話語中的顫抖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是凍的還是嚇的……

為什麽皇帝在這兒啊?!

穎貴姬人呢?!

這事兒是不是哪裏不對啊?!

“回成舒殿。”皇帝面色陰沈異常地扔了句話,轉頭就走,沒再多搭理她。

十幾步外的穎貴姬見一行人準備走了才如夢初醒,看了看皇帝的神色……不敢跟過去。

又怔了一會兒,皇帝卻突然快步折了回來,在穎貴姬面前站定了,一伸手:“褙子。”

“……啊?”穎貴姬一楞,回過神來半點也不敢耽擱地褪下了褙子交到皇帝手裏,不知他什麽意思。

遠處湖心的那座石橋上,瑞王微一笑,吩咐身邊的宦侍說:“回府去,取些治風寒還有創傷的藥,送去給沐容。”

“諾。”那宦官一揖,細一琢磨卻不禁一怔,“創傷?”

“這麽沒規矩,皇兄免不了罰她。”瑞王說著一喟,凝笑又道,“就她這樣,倒還真敢在禦前侍奉。”

皇帝一路沒吭聲,沐容也一路沒吭聲。

沐容一路只聽見隨行宦官的細碎腳步聲,皇帝一路都聽著沐容發抖的“嘚嘚”聲。

活該,早知道連褙子都不給她,凍著!

於是眾人就見皇帝在前頭步履穩健走得淡然,心下都聽沐容擔心著——回去的責罰是一方面,這來往的宮女宦官這麽多,全看見了沐容這個樣子,沐容會不會扛不住半道撞墻尋思啊?

擔心的太多了,還不如像皇帝那樣淡定就好。為沐容這種神經大條的生物瞎操心……那真是瞎操心!

沐容明顯光顧著怕冷了,什麽旁人的目光都不在意了,就算察覺了,她心裏也想著……看什麽看?灑家不就是“濕身”了麽?灑家又沒真脫得一絲不掛!多大點事啊真是的!

禦花園離成舒殿可不算近,走到成舒殿的時候,沐容都吹得半幹了。中褲在身上貼得不再那麽緊,透出的顏色也朦朧了許多。

皇帝剛要進殿,就聽身後一聲“阿嚏……”

回過頭瞅了她一眼,皇帝口氣森冷:“進來,旁人都在外候著。”

所以這個“進來”……是對她一個人說的。

沐容繼續發著抖:好歹先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行麽……就算要殺我你也先讓我洗個澡換身衣服行麽……

內心大義凜然狀:讓我有尊嚴的死去!

算了,被人跟魚一樣拿抄子撈上來,還有什麽尊嚴。沐容適當地給自己洩了氣,調整心態。看皇帝面色不善,該認錯得認錯,就算是同樣的話,在態度上也得扭轉。

比如……假如皇帝真要殺她的話……“讓我有尊嚴的死去!”這句話只能委婉地表達成——“陛下!留個全屍吧……”

☆、挨罰

進了殿,走到大約中間的地方,皇帝停下了。

皇帝回過頭,沐容“撲通”就跪下了。

“……”皇帝一時沒理她,踱著步子走回去把殿門關上了。

隔開了部分陽光,殿裏登時暗了些許,沐容心裏“咯噔”一聲,真想現在就喊:“陛下!留個全屍吧……”

皇帝走回她身後站著,她頭也不敢回地繼續跪著。賀蘭世淵就這麽淡看著她,從這氣氛中輕而易舉地尋到了她的緊張,火氣沒由來地消了點。

殿瑞安靜得只餘二人的呼吸,皇帝的每一聲呼吸都讓沐容渾身一冷。心裏悔死了,本就是和穎貴姬較勁,誰知道會把他招來?

“膽子不小。”一聲冷笑,皇帝發了話,沐容後脊一悚,還沒緩下勁來,便聽他續言道,“樂意在湖裏待著,要不要朕差人把你沈塘?”

沈塘……俗稱浸豬籠。

就是把人裝進一個豬籠裏,再塞上石頭,扔進湖中,活活淹死。

倒是留了全屍了,但……但是……

沐容身上還半濕著,總難免覺得冷,現在又被他一嚇,發抖發得厲害,“陛下……奴婢……那個……”貝齒輕磕,沐容想合理地給自己求情,腦子卻不太清楚,“那是……那是私通的刑啊……”

我和誰私通了啊!!!陛下您不能隨便動這大刑啊!!!

皇帝不覺一楞,繞到她身前看著她又道:“是私通的刑——你今天這規矩違的,比私通也強不到哪兒去了。”

不能夠!!!

游泳和私通怎麽也不能是一概念好嗎!!!擱古代也不能夠好嗎!!!

“有人推我!”沐容當即喊道。現在明顯自己是弱勢,倒不如把情況攪亂點。

可皇帝卻是一臉的了然,沈了一沈,甚至連是誰推的也沒問她,只睇著她說:“有人推你,你便脫成這個樣子?”

陛下您……您不能這麽護短,雖然那是您妾室但您是皇帝好麽……

“頭回聽說有人敢在湖裏脫成這個樣子!”皇帝低喝,喝得沐容渾身一個激靈,壯著膽又道:“那奴婢怎麽辦!就穎貴姬和奴婢在,奴婢不躲遠了,等著她找法子再害奴婢一次麽!”

“你還有理了?!”賀蘭世淵氣結,低頭就對上她那據理力爭的小臉,好像整個都是他不對似的……

誰借她的膽子?!

沐容覺得胳膊上一痛,猛被拽了起來,有那麽一瞬幾乎雙腳都離了地,還未及回神就覺腰間被什麽有棱有角的東西一硌,後背則被抵在墻上。驚慌不已中,下意識地擡手向後撐,方知自己是被按在了個矮櫃上。惶然擡頭:“陛下……”

“朕說的就不是你泅水的事!”皇帝怒吼著糾正沐容重點不對的問題,“你脫成這樣幹什麽!眼裏還有規矩嗎!”

“我……”沐容腰上實在被硌得疼,用手一撐,手上的舊傷更疼。面前又是帝王的質問,只好忍著疼維持著這姿勢解釋,“那裙子不方便……纏了腿會死人的!”

其實當然不是這麽回事——這也算個原因,但主要是想跟穎貴姬較勁。是以總有幾分心虛,還愈發說得氣力到位讓人聽不出心虛。

“住口!”皇帝眉頭緊皺,只覺眼前這位女官……什麽規矩禮數都不當回事,而且回回違了規矩還都能有好一番解釋,一副全然不知自己錯在哪裏的樣子。

家裏怎麽教的?尚儀局怎麽教的?

沐容身上原是搭著穎貴姬那件褙子,這麽一折騰,褙子直接滑了下去,因有後背和墻夾著才沒滑到地上,肩頭一片玉肌就堪堪在賀蘭世淵眼前擺著。

原是被她頂得來氣故而沒在意,現下她被他吼住了,他微緩過神來低頭一看……

視線自有一避,卻是避開了她的肩頭卻正好落在了胸口。抹胸微濕,本就隱約可見其身形;他又比她高出不少,目光一低剛好順著……

沐容這還戰戰兢兢地完全回不過神來,就見皇帝突然一聲幹咳把她放開了,出口倒還是同樣不快的語氣:“先去沐浴更衣!然後來見朕!”

陛下您……這個……跳躍的思維……是怎麽回事……

有點受了涼,這個時候泡個暖暖和和的熱水澡是最好的——但是事後還要再去面聖、搞不好該受罰還是得受罰,沐容是完全沒心思好好泡澡的。

洗幹凈、擦幹凈、穿衣服、上刑場——不對,回成舒殿。

看了看殿外,沒有太多人,看來該進去的宮人都已進去了。沐容低著頭不敢吭聲地走進去,清晰地覺出殿中重宮人的目光依次投過來……

登時覺得無比悲壯!

一看就知道來得急,可馮敬德心說……你就算來得再急,也等頭發晾幹了啊?

披頭散發還半濕你合適?

再讓皇帝一看見你就清楚地又想起剛才那事你找死?

指指頭、揮揮手,馮敬德的意思是:先去收拾妥當了!

沐容擡擡眼、看看皇帝、搖搖頭:我不敢耽擱啊!

“行了。”皇帝把筆一擱,擡頭一睇她,如炬的目光讓她向後一退,定了定神,跪了下去:“陛下……安。”

“敢到湖裏游泳,膽子比天大。”皇帝說著輕笑,“見了朕,倒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沒您這麽自降身份的,都說“伴君如伴虎”,您怎麽能是貓呢?您是貓它大表哥……

按捺不住的習慣性吐槽,沐容心下念叨完了,俯身一拜:“陛下恕罪……”

“你會靳傾話,朕還用得上你,所以不殺你;你手上還有傷,朕也不再打你。”沐容低著頭,覺得這口吻壓抑極了,全然不知此時皇帝面上一抹笑意清淺,“你不是在看《漢書》麽?把手頭那本抄了,明天一早給朕。”

……抄《漢書》?

略新穎啊……古裝片裏不都是抄《女誡》什麽的嗎?再不然就是抄佛經啊……

想了想,手頭那本《漢書》不算多厚,之前練著字,在反覆地一字字寫的時候也從頭抄過一些練著玩……

不難,不難。

逃過一劫!全殿就清楚地覺出沐容長松了口氣,伏地一拜,謝恩謝得那叫一個歡歡喜喜:“謝陛下。”

“免了。”賀蘭世淵微微挑眉:跟我鬥。

沐容就此退出了殿去,成舒殿重新安靜了下來。馮敬德觀察著皇帝的神色,壓著聲,小心翼翼地問皇帝:“陛下……這事……就過去了?”

皇帝仍執著筆,頭也沒擡地隨口反問他:“不然呢?”

馮敬德心下多了兩分肯定,察言觀色素來是禦前之人必備的本事,這一而再再而三的,皇帝的意思已夠明顯了。靜了一靜,馮敬德道:“陛下您……是不是對沐容……”

皇帝的筆一頓。

馮敬德便又續道:“與其這樣,您不如給個名分。您說您意思這麽明白,她到底還是個宮女,免不了有人找她麻煩。”

馮敬德說得在情在理,皇帝卻是一笑:“怕什麽,她在禦前,朕還護得住她。誰再擅自動她,淩姬是個例。”

“可是陛下您何必啊……”

馮敬德勸得苦口婆心,總覺得不管皇帝看上了禦前的哪一個,都是給個正經的名分好。皇帝終於擱下了折子,偏過頭問他:“穎貴姬讓朕把她賜給瑞王那天,你沒聽見?”

馮敬德一琢磨,想起來了,卻是又道:“她是說她不想做妾,可陛下您是……”

“別說朕是皇帝不一樣。”皇帝輕有一笑,“信不信,她那話就是說給朕聽的。”

馮敬德一楞,半天沒再說出話來,俄而支支吾吾又道:“那……那您就這麽縱著她?”

“縱著唄。”皇帝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皇宮這麽大,還容不下她一個宮女麽?”

“可是……您這……”馮敬德有點接不上話,“這麽壞規矩,她……”

“怎麽地?”皇帝的手指在案上一敲,一聲輕響之後覆又笑道,“就是朕慣的了,怎麽地?”

……不怎麽地,陛下您擡什麽杠。

明知馮敬德被自己嗆得說不了什麽了,皇帝一頓,語氣輕松地又問他:“覺得朕今天罰輕了?”

您這不是明知故問麽?這麽傷風敗俗的事抄個《漢書》了事,明擺著讓她覺得下回就算再沒規矩也頂多再多抄兩本……

“這回,她一準兒長記性。”皇帝笑意微凝,目光穿過大殿投向殿外的夜色,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

“噝……”沐容再度抽了一口冷氣,已經數不清這一晚上抽了多少次了,反正肯定比白日裏皇帝聽到的次數多。看看筆下的紙,這麽半天了,一張都沒寫完……

手疼啊!拿不住筆啊!疼得淚如雨下啊!

皇帝是不是想到了這一層故意玩她的啊!她怎麽在殿裏的時候就忘了這回事了呢!

☆、18 反省

在沐容自覺逃過一死、愉快領罰的時候,沐容覺得左不過熬個通宵抄完,反正在現代也沒少熬;

在沐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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